故事要从坏大人说起

写文只为自己快乐,不为读者负责。

[赤羽中心]瓷房子(上)

为了不让他胎死腹中,我决定分开发,以下是注意事项

  1、温皇和温女人是两个人,本篇主要是神蛊温皇

  2、是一种妖怪文学

  3、虽然是赤羽中心,但涉及人物非常多,除了赤温,其他人物之间均不存在暧昧关系,本文cp赤羽x男温皇

  4、文风不定,既白嫖,就别骂了

  5、人很脆弱,一冲就死。

  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往下看了。

 

 

1. 蘑菇

 

  “从天津通往香港的铁路是大不列颠的特权。”


  几个穿西服的异国男性在靠近吧台的地方相互碰杯时赤羽信之介听到他们这么说。自从战争结束总有欧洲人来这个地方,有些说英语,还有一些人用蹩脚汉语相互沟通。

  赤羽在吧台后擦拭掉杯子上的水渍,将它们整齐地摆在托盘里。这地方小,战争前没什么人过来,现在整个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他时不时会被别人招呼着打红酒,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人们也仅仅是称呼他为酒保。

  深夜时分已经是下班时问,赤羽换了衣服才发觉外面已经飘起小雨。雨水声被远处蒸汽机的隆隆声掩盖,空气中弥漫着金属腥气让他没了食欲。

  这座沿海城镇除却是主要交通枢纽,也是这里最大的重工业城,平时出门天空基本被蒸汽机烟雾笼罩看不出原先的色彩,一到雨天那些露天金属便会被雨水打湿,发出比海腥味还要难闻的腥气。

  夜晚街道安静得诡异,两旁只有昏暗的路灯,间距很大,稍远一点就看不清周围。赤羽打着伞走在最边缘,雨落地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其中混合着某种有规律的闷响,听起来像是雨鞋踏在路面上的声音。他将雨伞撑高,前方泼墨似的什么也看不清,距离下一个路灯还有点距离,但那种怪异声越来越近。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从出门到现在不过十分钟,雨就已经停了,月光朦朦胧胧投下将路面染上煞白。没了雨声,赤羽能清楚听到轮胎底马丁靴的闷响,伴随不远处黑压压一片其中混入看不真切的黄色条纹像极了暴雨前雷云。这群人穿着怪异,步伐有序且缓慢。当赤羽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闻到这群人身上散发出一股伤口腐烂败血的味道,赤羽还看到他们斗篷下有什么东西泛起冰冷的光,像是金属。他没有细看,只想快些回家睡觉。

    

  回到家里,其他人的房间没有开灯,总司作为大哥每次都会等他回来确认安全之后再睡,可今日他房间的灯没有亮。

    

  赤羽躺在床上,窗外青蛙毫无间歇地叫着,清冷月光洒下正巧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他看着昏黑的天花板,下班的事像一阵风,从心里吹散了就没了。睡意很快席卷而来,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拗不过疲倦深深睡去。

    

  梦里光怪陆离,五彩斑斓的画面让他眼睛酸痛胀涩,那些色彩犹如黑色柏油泼洒在地上经阳光照射散发出的彩虹光芒。色彩自中心扭曲逐渐变化为黑色,弯弯绕绕成穿着黑色兜帽衫的人影,上面黄色条纹鬼魅般浮现,先是暗黄色的,渐渐明亮起来,最后变成刺眼的亮黄色。赤羽在梦中双眼酸涩疼痛,他使劲揉揉眼睛,模糊中似乎看到在那正午骄阳色彩似的黄色中有几分异样寒光,眼前一闪,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只剩巨大的镰刀向他挥砍。

    

  赤羽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昨晚睡下之前忘记拉上窗帘。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屋子里,他这屋的窗户正对着东方,太阳能轻而易举跃进,肆意骚扰睡梦中的人。

    

  总司?总司在哪里?赤羽听到天宫伊织的声音从外面由远及近,隔着门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像蒙了一层塑料。赤羽在床上稍作缓息,梦中的眩晕感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动作间还残留如梦初醒的缓慢感。

    

  他推门出去后见到天宫伊织穿着那件灰白色睡裙,手里拿着三叉烛台使劲翘宫本总司的房门,金属光滑亮面已经有些刮花了,门锁却纹丝不动。天宫伊织紧紧握住烛台,尖端部分刺入钥匙孔,她力气大得让指节泛白。

    

  终于天宫伊织注意到赤羽,她才松了力气,语气有些急,信,快过来帮我撬开这个该死的房门。赤羽看到伊织那双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下方还透着淡淡的乌青,看起来像没睡好。

    

  你怎么了?总司呢?赤羽走过去接过伊织手里的烛台,我们这样撬门不太好。

    

  不太好?我昨晚一夜没睡,除了你回来的动静一点儿异声都没有。总司他一睁晚都没回来,而且这屋没有钥匙,他从不锁门!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不过说得对,这个房间之前是赤羽的,不过在某次弄丢钥匙之后他们并没有请锁匠,当时赤羽还小,总司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所以就换了房间。现在房门打不开,只能说总司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请了锁匠,或是自己修好了门锁。

    

  赤羽学着伊织的样子把烛台最长的那根插入钥匙缝里,下意识旋转,只听里面传出微弱的“嗑哒”一声,门锁就开了。天宫伊织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奇怪,介于“是你厉害还是我太蠢”和“瞎猫碰上死耗子”之间。不过她什么也没说,而是推门而入。

    

  屋里拉着遮光窗帘,他俩打开门之后光一下子跃入屋中,留下浅色立体几何图形,在这里他们能看到细碎尘埃在空中飞舞。里面整整齐齐,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可以确定的是总司是自己离开的。赤羽走进屋中打开灯,瞬间中他的身体抖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缓慢侵蚀他的四肢百骸,这种感觉让他想起昨天晚上黑压压的人群路过时的不适。他深深吸了口温热的空气来恢复状态,血液像是重新有了温度,他才打量起这间屋子。

    

  自从换了房间,赤羽几乎没有进来过,所有陈设在他眼里陌生又熟悉。实际上整间屋子装潢非常简单,无非是床、书架、衣柜,书桌和一把椅子,被子在床铺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就在他用目光扫视屋中一切时,余光忽然瞟到一抹蓝色,这个颜色在暖色调的屋子里显得非常突兀,但色块不是很大,仅是不足指甲盖大小的小圆点。它在总司的书桌下方的缝隙里,得意地向赤羽彰显它的存在。赤羽走过去,蹲下将两根手指伸进去够。入手算不上柔软,冰冰凉凉的还有些滑,凭借手感并不能分辨出是什么。于是他把这个小东西从缝隙里用手指夹出来,天宫伊织在他后面看到小东西的原貌时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这是一个蘑菇。

    

  蘑菇?天宫伊织也跟着蹲下,她把头贴到地板上往缝隙中看,令她失望的是除了赤羽手里的之外,并没有其他蘑菇存在。家里怎么会长蘑菇,我明明有好好打扫。

    

  而且你不觉得它长得就很像毒蘑菇吗?赤羽拿着蘑菇细长的茎在手里搓捻着看了看,通体白色,菌盖上有深蓝色圆点,从上往下看像白色瓢虫,它的斑点也正好是七个。

 

2. 温先生

 

    

  赤羽本名赤羽信之介,非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从他记事开始就一直待在中国。平日外出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不会透露自己是日本人,也不会自报全名,因为日本人是不准进入法租界的。

    

  总司已经悄无声息消失两天了,这件事仿佛是个开头,发生之后接连扯出些怪事。近些日子法租界空气中弥漫着不稳的气息,驻守的军队肉眼可见地人员减少。赤羽在休沐日出门采购生活用品时经过集市角落,街尾那里乌压压挤了一群人,这些人有躺着的也有站着的。那地方是一个医馆,最近不知道发生什么很多人出现极其严重的癔症,有人说看到赤红色大鸟低空飞过,有人说眼前所有东西是五颜六色,还有些更离谱说是看到数不清的骷髅人破土而出……。症状除却看到幻觉,还伴有轻微神志不清,梦呓不断,少数出现癫狂。

    

  不过这些和他无关,他只是卫城谋生众人的其中之一,现在要紧的是赶紧吃饱。除却酒馆夜班,赤羽还负责教史公馆公子学习文学。说到史家公子,卫城中无一不叹息,他年少时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家教极好,连赤羽见了都要感叹一句何人生此宁馨郎。可惜生出些怪病,连夜高烧不退,卧床数月,听闻史公子病中乱说胡话,内容诡异不止,至于是什么内容也没人能说出个究竟,就只当他说梦话,某天莫名其妙痊愈了,就是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就像发烧烧坏了嗓子,像个哑巴,说他是哑巴,偶尔嘴里还能冒出一两个字。为此史艳文无奈地叹气,他不想说话,也不能强迫他。

    

  好在从赤羽担任史精忠文学老师没遇到什么交流上的难题,小精忠字写得好,表达也甚是精炼准确,今日赤羽出门就是去史公馆见学生。

    

  赤羽背着包站在早市炸糕小摊前,炸至金黄的巴掌大小饼还在虑油,等待期间他打量着那群“疑难杂症”的患者。其中一个抓住看似医馆药童模样的人大叫着,声音撕心裂肺,大胖女人!大胖女人!我看到了一个大胖女人!兴许长时间叫喊,已经让他的声音嘶哑不堪,破音时难听刺耳。赤羽注意到在人群中还有一位穿白衣裙坐轮椅的姑娘往这边看,距离不近他看不出这位姑娘是在看哪里,只是面朝他。晨曦中新生的阳光也没能将她的脸染上暖色,他打了个寒颤,脊背发凉。

    

  老板,两份炸糕。聒噪的声音中混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个声音似乎被单独隔开,在赤羽耳边响起。来者是位穿暗蓝色长衫的先生,他的头发在阳光下形成大海沟深处的色彩,长发松松地在脑后束在一起,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模样。摊前只有他和赤羽两个人一起等待滤油,从起初的一言不发到后面赤羽发现对方故意扫了一眼他的口袋,前后只有三十秒。赤羽也跟着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口袋,里面放着今早从总司身边找到的蘑菇,还没来得及扔。

    

  蓝衫的先生看着医馆前人来人往的场景,若无其事地说。最近可真是癔症高发期,在这么下去恐怕整个法租界都会被牵连吧。

    

  嗯,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源头在哪。赤羽说道。

    

  这就是医馆老板的事了。蓝衫先生摸摸下巴,这么说。赤羽点点头表示附和,蓝衫先生继续说,或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我与先生素未谋面,今日一见为何就要交朋友?

    

  或许是对大人一见如故呢?

    

  赤羽微微皱起眉毛,看向面前这个陌生人带了些古怪。赤羽自小生活在天津,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有所了解,他们不像北平人,即便是太平洋吹来的寒冷海风也没有冷却他们的热情。只是这位先生讲话并没有天津口音,从他话中某些略微拉长的口音中能确定是来自南边的人。难不成是警卫队微服出巡来普查人口的?赤羽心中打起十二分的警戒,现在各个地方都不太平,东边出事西边马上就能知道,消息传得极快,而且每天晚上泡在酒吧里的军官喝了酒讲醉话有提到每个租界的军队近期会进行人口普查,像赤羽这种外来人在法租界是待不下去的。我叫信,先生怎么称呼?赤羽姑且先自报家门。

    

  在下神蛊温皇。

    

  神谷温皇?难道他是日本人?赤羽心想,就连方才那几分警戒心也随之降了几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看出来他的松懈,只见神蛊温皇轻笑一声,恰好老板已将炸糕用牛皮纸打包递过来。神蛊温皇手托在袋子底部,期间瑟缩了一下才用另一手捏住打包口拎着,把话接下去。我不是日本人,神蛊二字取自凤凰一带的山峰,蛊便是巫蛊了。他说完淡淡瞥了眼赤羽,只有轻飘飘一眼却让赤羽觉得他目光中隐藏的刀子锋利而冰冷。神蛊温皇蓦地凑过去与他距离极近,甚至连呼吸都是温暖的,掺杂蛊惑意味的气声钻进赤羽的耳朵,让他脊背发凉。说出的话也是让赤羽一直以来严丝合缝的伪装出现破裂。他说你是日本人,为什么会在法租界?

    

  赤羽心中警铃大作,从小到大包括工作之后都没有人能看出他是日本人,神蛊温皇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说他一直在监视狄总领馆路?才过了一会儿,赤羽心中已经模拟过上百种应对方法,但每种方法都对神蛊温皇的情报一无所知。所谓未知才是最大的不安,现在与这人再也不见才是上上策。赤羽扯扯嘴角接过自己那份炸糕,热气熏得牛皮纸软趴趴的,甜香气味勾得赤羽饥肠辘辘,他吞吞口水这么跟神蛊温皇说,今日与先生邂逅实在荣幸,只是在下现在有要紧事,改日与先生再叙。

    

  神蛊温皇知道他是日本人也一定知道总司是日本人,那关于总司失踪的事会不会和他有关呢?

    

  离开时赤羽看了一眼医馆附近,还是乱七八糟地聚了一群人,那个姑娘还在看他。

 

3. 医馆之中

    

    

  早晨千雪孤鸣起床后像往常一样清点了百子柜中的饮片,确保每个斗里都有足够分量的药材之后才准备开医馆的门。这附近只有这一家医馆,百姓勺大碗小的事他也略有耳闻,最近听说梨园那边新兴起个小旦,满头白发装点后唱得小红娘和任先生一模一样,艺名字好像叫什么俏如来。千雪孤鸣从小不喜欢咿咿呀呀慢慢悠悠的戏曲,但是他的小姨妈和小叔叔喜欢,有时千雪会被这俩人拉去听曲儿,时间长了对梨园的事也有所耳闻。

    

  不过聪明如他也有一件事不明白,他的小姨妈温娘打小双目失明双腿瘫痪,出门也要依靠轮椅,无人照应甚至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为什么偏偏对戏曲情有独钟。兴许是目不能视,才让她对听觉如此感兴趣,但戏曲的魅力千雪实在欣赏不来,每次表演结束后都是温娘轻声把他从昏昏欲睡中拉出,对他说千雪回家。

    

  医馆开门之后照常没什么人光顾,他倒也落得清闲,这个时间离温娘醒来还早,太阳还没露头,街上已经有人出门,他们有些忙于生计,有些清晨遛鸟消遣。千雪还没来得及享受清晨的惬意就被一阵骚动打断,来者是位学生打扮的男性,他推着随处可见的独轮木车,车上有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老人,树皮似干枯的手在空气中乱抓,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些什么。

    

  大夫?大夫!您看看我爷爷,早上不知怎么回事儿,突然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您看看!学生先冲进医馆大堂把千雪吓了一跳,了解到事情经过,千雪先是很敬业地出门看了看老人目前的症状,把过脉之后却发现对方根本没什么毛病。难道是纯粹撒呓挣吗?看不出什么端倪,千雪只能先开了付安神药给他,交代好服药事项。

    

  学生离开后陆续又有人因为相同的症状来诊治,同样身体上没什么大毛病,但就是和疯了一样。他来天津的时间不长,家里人也都在南方,期间寄回去的信没有回过一封,同样家里人也从来不给他寄信。从早上忙碌到傍晚,打烊了才有时间喘口气儿。一回后院他就闻到屋里飘来菜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整天没有吃过饭,饿虎扑食似的进了屋,温娘已经坐在桌子旁边等他吃饭。千雪先扒拉两口米饭问他的小姨妈,张妈妈呢?

    

  她做好饭就已经回家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温娘虽然瞎,但是她夹菜吃饭的动作行云流水,张妈妈把她喜欢吃的都放在离她较近的地方。

    

  今天比较忙。千雪嘴里咬着牛肉含糊不清地回答,又想起什么,吞下嘴里的东西问她,温娘,你在北方这么久有没有听过北方人定期发癔症之类的事?

    

  癔症?温娘也放下筷子,用那双蒙上薄雾似的眸子对着他,这双眼睛因为看不见,颜色比千雪的眸色还浅,让他不由得想如果她眼睛没毛病,那这双眼睛该是何等好看的色彩。我没听说过,发生什么事了?

    

  千雪把今天在医馆中发生的事和温娘讲了一遍,温娘听完之后抬抬手,千雪马上知趣儿地把脑袋凑过去给她摸了摸头发,他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微凉透过头皮冷到心里。温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而轻,她说,明天你开门的时候也把我带过去吧。

    

  你去有什么用?他小声嘟囔。

    

  我去看看。

    

  你看得见吗?话一出口千雪马上后悔了,温娘看不见,他也不是故意戳她的伤疤,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他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用吃饭掩饰,只要你不添其他麻烦我就带你去。千雪说着用余光看着他的小姨妈,温娘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什么都没说,千雪不知道她是否在心里生闷气,可他真不是故意的,只能打自己一个不太响的嘴巴,默默骂道怎么就这么说话不过脑子呢。

    

  第二天一早果然温娘已经收拾好自己在后院等他,平时睡到日上三竿的她原来也能早起,他没有出声调侃,而是默默推着温娘来到前院医馆。还没开门就能听到外面挤满了人,吵闹声中能听到呵斥和几句能听清的疯话。果不其然,刚开门那些人一窝蜂似的涌进来,无一例外,全是昨天千雪见过的症状,今天的病人看起来比昨天还要严重。他开始接待客人,小药童忙得不可开交,千雪特意在混乱中留意了温娘的举止,却发现对方在门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对着小吃街发呆。与其说是发呆不如说是因为看不见所以被食物的香味吸引,至少他是这么觉得。

    

  事实证明一忙起来人就会下意识专注,顾不得旁人,千雪在病人之间来回穿梭,手里的笔就没停下来过,还要指点药童按时装斗防止药材饮片供不应求,今天的朱砂和附子比以往一年里出得都要多。俗话说人参害人无过,附子救人无功,今天之后恐怕就要在万济医会留下记录了。正当他为此苦恼时也没忘记留意温娘,他扫了一眼刚才温娘在的地方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早该知道他这个不省心的小姨妈不会听话,现在除了病人还要关心额外的病人,比起生气他现在焦虑和担心更多些。有别的事牵住思虑,工作效率便会降低,千雪孤鸣心不在焉地在纸上写下药方,错误逐渐多了起来,甚至还把西洋参和藜芦写在同一张药方上。他回过神赶紧将纸揉成团扔进垃圾车,众人好像看出大夫的急躁,抱怨声和唠嗑声逐渐消失,只剩下病人的呻吟声和呓语。

    

  今天一天似乎格外漫长,忙得千雪身心俱疲,可他不能不管温娘。午间时分阳光刺眼得很,周围温度随着拥挤的人群闷热起来,小小的医馆在这种氛围下好像个小型坟墓,病人们连带千雪都是坟墓中的即死之人。

    

  大夫!大夫!救命!不知是谁在叫喊,恐惧的声音彻底唤醒了千雪的走神,他神经立刻紧绷过去查看。声音的主人是位姑娘,伴随发出惊呼的人越来越多,千雪的心也紧紧揪住。他循着声源找到那位姑娘时眼前景象使他多年学医树立的观念完全崩塌,他看到一个人,活人,身体慢慢变得很软,像抽筋去骨,空留一副皮肉,并且从四肢连同衣服开始变黑。这种黑色上掺杂着五颜六色的光泽,如同泡沫水洒在柏油马路上,黏腻,油感。变化很快,前后不过几分钟那个人已经从完好的人变成一滩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柏油泥巴。这件事仿佛是个开始,勾起头之后再也无法停止扩散,其他病人也开始泥化。人们尖叫着四散逃开,事情太过诡异突然,最后只剩千雪一人面对这些曾经是人的东西。他对这种变化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从他眼前死去。或许并不是死去,因为这东西从地上翻滚,颤颤巍巍地起来,变得歪七扭八,几团黑色汇聚成一大团在地上蠕动,肆意破坏。商贩的摊位被撞翻,捉住人时就紧紧缠绕着勒进身体内部吞噬。骚动很快惊动了巡逻队,身穿军服的人镇压时看到此景也被吓破了胆,成为骚动中的一员。值得奇怪的是它们并不攻击千雪,也并不进入医馆。

    

  千雪揉揉眼睛,等待朦胧感消失之余关闭店门,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温娘,现在街上乱成一锅粥,她会去哪里呢?

 

4. 任老板

 

    

  与温皇相识让赤羽心中打起十二分警戒,如果他真知晓总司是日本人,那总司的失踪与他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思索间街上已经发生骚动,尖叫声,哀嚎声刺得赤羽耳膜生疼。他被来回奔跑的人撞得站不稳,一团黑乎乎的泥团正缓缓涌动着向他靠近,他下意识回头,发现温皇已经不在原地了。难以言喻的味道在空气中缓慢勾住赤羽的嗅觉,这种味道和昨天晚上那股败血恶心的气味相似。黑泥团在地上蠕动发出黏液碰撞的声音,橡皮泥般的身体不停变换形态,在离赤羽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忽然停住,转了个方向,整个身体压在放满南瓜的手推车上。木板发出吱呀声,倒在地上碎得看不出原本模样。赤羽还没醒过味儿是怎么回事,突然间一抹棕被他余光捕捉到,当他快速转头看向那个方向时仅仅捕捉到小块衣角消失在角落。

    

  这件衣服在他印象里只有总司参加演讲会时才会穿,他不记得对方失踪前是否穿了这件衣服,记忆中前些日子确实有个类似菌类演讲会,主题好像和云贵地区令人致幻的毒蘑菇有关。毒蘑菇……。赤羽嘴唇张合,无声地重复这个词,手下意识伸进口袋,摸到今早在总司房间发现的蘑菇。这是巧合吗?他心想,脚步快过大脑,往方才疑似总司消失的方向走去,将混乱的街道扔在身后。

    

  离晌午还早,阳光却毒辣得很,快走几步拐过转角赤羽便有些出汗了,衬衣汗湿黏在肌肤上让他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转过弯来什么也没有,哪里还能看得到错觉似的宫本总司呢。清晨的闹剧已然成为过去式,他甚至有些记不得当时的情形,脑海里只有久久不能散去的蓝色身影,这一切怪异得像是从古代话本中剥离出来的怪诞小说。这条街院墙不高,投下的阴影不足以让成年人站立着遮凉,他本该转身离去回到家里等待天宫伊织准备午饭,可心中卯一股劲儿,驱使他往街道深处走,像无家可归又无处可去的亡魂。

    

  这一带并不繁华,街上没什么人,绕是从小走遍卫城的赤羽也感到陌生。不知是哪里突然传出断断续续的板胡声,鹤鸣般划破安静的街道,让赤羽如梦初醒,他这才发觉在此之前自己竟睡梦般混沌。他沿着街道走至尽头,是两扇半开的红皮木门,石狮子安稳地坐落在旁,石头是死的,可它们的眼神是活的,伴随板胡空灵悠远的声音盯得赤羽脊柱发凉。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唱腔婉转却缺少底气力度,赤羽虽称不上了解,但听过的戏曲不少,这戏伶底基不足,硬生生将原词中的悲叹折损,也听不出什么感觉了。赤羽下意识抬头,梨园头三个字映入眼帘,一时走神,引回思绪竟来到这里。门敞开的距离刚好容他一人通过,进入之后只见戏台上的白衣少年动作顿住,看向他的目光中透着疑惑不解,好像他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就在正对着戏台的太师椅上坐了个身着白色长衫的青年,发丝比缓缓升起的白烟还要惹人注意。

    

  对方也注意到不速之客的到来,他对台上的少年摆摆手,少年欠身缓缓退下,紧接着青年从位置上起身转向赤羽,眉间是显而易见的愠怒,似乎在责怪赤羽冒失地打破氛围。目光相触,对方的气怒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羽怎么也读不懂的情绪。如果说方才是怪他的凭空出现,那现在就是对他的到来意料之中。

    

  任老板在卫城谁人不知,这座城里无论什么年龄段的人都能哼上两句他唱的曲儿,就连赤羽这种门外汉也有好几次在报纸上看到他的身影。任飘渺没有继续怪罪赤羽不请自来,他缓缓坐回太师椅重新给烟斗上了烟丝点着轻轻吸了一口,烧得通红的烟丝徐徐升起白烟,纠缠旋转着上升,最终在空气里化为无数分子和周遭事物融合,不复存在。恍惚间赤羽看到斗钵里装的不是烟草,里面冒着小水泡,一小节青蓝色类似章鱼触手的东西缓缓探头,绕上细细的烟杆攀上来。任飘渺轻咳一声,那东西眨眼间消失了,似乎没出现过。但是赤羽没眨眼,这古怪是真真看在眼里。

    

  先生要是处理什么事,务必出了梨园的门。任飘渺看都没看赤羽一眼,话语间听不出情绪。只见他用食指敲敲桌面,刚才唱曲儿的少年重新回到戏台上,咿呀咿呀地唱伤春悲秋的思念之词。

    

  好叫我与张郎把知心话讲…

    

  少年的音色黏腻一些,任飘渺随着曲调轻轻用手打着拍子,他没来由地蹦出句话,先生可知梨园的规律?无论发生什么,即便是世界末日,只要戏未到结尾,就绝不能停。哪怕是所有人在看戏的时候死光了,也绝不能打断。

    

  他似乎话里有话,赤羽没醒过味儿来,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戏台子上的少年,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少年唱词间目光扫过赤羽,惹得他心中一怔,对方鎏金色瞳仁与记忆中那个人相似,不过不会是那个人,因为对方是个哑巴,别说唱戏,就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任飘渺没有下逐客令,赤羽在这里听完了一整折《西厢记》,直到少年退下,只留他和任飘渺两个人在院子里,任飘渺才好好面向他,洁白的眉毛轻轻一挑,动作间带足了有事吗三个字。

    

  我在找人。赤羽回答。

    

  找人?

    

  我的兄长。

    

  赤羽说这话的时候盯着任飘渺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还真让他给捕捉到了。任飘渺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拿出他的烟斗把白玉烟嘴放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烟味很香,香得不像烟草而是某种草药散发出的气味,足够提神醒脑,让他身上每一个细胞叫嚣想出去跑一跑。

    

  令兄喜欢听戏?任飘渺从鼻腔里呼出白色烟雾,周围没有风,烟雾就这么在他面前缓缓散开,连面容都看不清,只有那双雪青的眸子无法被遮掩。对方摸摸下巴,动作带动烟雾飘散,那张脸一下子清晰起来,没有妆造掩盖,这张脸看上去白皙而健康,冰封似的毫无波澜,连讲话也不会牵动除了嘴唇以外的皮肤。

    

  人偶。赤羽脑海里浮现橱窗里摆放的各式各样的人偶,这样的人能唱出人人称道的戏曲,也真是怪。赤羽也不跟他打马虎眼,老实回答他的话,不喜欢,我没见他听过,可刚才我看他过来了,任老板要是见了,还请告知。

    

  这是请求还是交易?任飘渺问,我是个戏子,也是个生意人,白干不如不干。

    

  这是我请你帮忙。赤羽回答。

    

  明日下午海河边上有个算命摊。任飘渺又吸了一口烟,吐出时转过身,烟雾缭绕在他身边,恍惚间赤羽又看到诡异的蓝色触手悄然伸出,这次任飘渺没有制止,那触手越来越长,它缠绕上任飘渺拿烟斗的手,留下一层水渍。赤羽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触手又消失了。

 

  

  

  TBC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主打的就是一个揭开设定,还有,俺想要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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